文字: 黃香
網站: 追尋小津
一個幽靈在台灣遊蕩——中華民國的幽靈……我們需要重新喚起民國的精神。
《百年戲樓》是台灣國光劇團 2011 年製作的新戲,編劇之一王安祈女士說:「《百年戲樓》是為了建國百年想出的題材」,我很不願意讓藝術沾染政治,但是建國百年本身就是政治議題。從大陸的一中思維來看,民國百年完全不是議題,因為中華民國已經不存在;台灣歡慶建國百年,創作了一齣新戲,呈現的卻是中國百年京劇史,台灣六十年京劇史一片空白,完全缺席。台灣編劇的美學思維,隱隱然,符合中華民國虛擬存在的事實,這真是天大的諷刺!多麼可惜,台灣新編京劇錯失良機,向大陸對話:在舞台上呈現傳統戲曲,如何在台灣趨向自由、民主、開放的歷史進程中,吸納多元的美學概念,而有了嶄新的精神。
我非常贊同王安祈女士的論點:「為建國百年而做,是劇團有此要求,如同幾年前的《快雪時晴》。不過我不怕限制中的創作,有時限制是一種激發。如果沒有命題作文,就不可能想出百年戲樓。」實然,全然的自由不是真自由,限制中的自由反而能激發出洞見,用隱諱而微妙的形式,呈現密而不宣的理念,偉大的藝術家都能找到限制中的自由:小津,巴哈,莫札特,林布蘭……。
然而,我並不完全同意王安祈女士下面這段話:「小雲仙的所說所做,其實正是台灣京劇觀點。這戲以戲曲隱喻人生,所以不是寫實、不求肖真,我們的觀點是這樣偷渡進去的。包括對於戲曲總以大團圓收場的闡釋解讀。這些觀念只能說是我們的戲劇觀,意義遠超過民國百年。」戲劇觀是流變的,一直處於進化狀態,台灣的戲劇觀是甚麼,很難具體說明白,但是我們完全清楚台灣戲劇觀的超越之處,其源頭活水來自於我們自由、民主、開放的多元價值。《百年戲樓》用隱諱而微妙的形式呈現了台灣相對高明的戲劇/戲曲觀點,卻沒有告訴觀眾,這超越對岸的觀點,何以致之﹖恰恰相反,民國百年的歷史意義超過我們的戲劇美學觀點,因為重點在過程,不在結果,唯有過程才更能彰顯多元價值的貴重。
關於劇本,王安祈女士寫道:「這部戲沒寫一句新唱詞,沒有一句新唱腔,全部用老戲的唱段編織成一部全新的戲……老戲唱詞唱腔都是『隱喻』,與當下真實人生的處境,或呼應、或對比、或相反,若即若離、不黏不脫,交錯纏繞、糾結互文,構成「戲中戲中戲」的結構。」恕我外行人說句外行話:「這編劇不提,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!」我想起日本電影巨匠小津安二郎的一段軼事。有學者訪問小津,大師娓娓道來拍片的心路歷程,學者忽然語帶興奮問道:您那紅色布幕寓意深遠,有何重大象徵?小津冷冷地說:沒什麼特別意義,單純只是覺得在這個場景,用紅色很美,恰到好處。之後,導演就無意多言。直觀的創作理念貴在自然,因為不刻意求工,所以理直氣壯,往往最能傳達由淺至深的多重意義。我想,侯孝賢口中描述的理想電影也適用於劇場:「我覺得總有一天電影應該拍成這個樣子:平易,非常簡單,所有的人都能看。但是看得深的人可以看得很深,非常深邃。」
《百年戲樓》最讓人驚艷的絕對是場面調度,導演李小平先生以戲箱貫串全劇的手法十分高明,一般觀眾可以看表層的美感,聽聲響的效果;戲曲演員可以映照生命,喚醒舞台情感;學者可以解構象徵寓意,評論賞析……其中的曖昧,模糊,多義,精純緻密富於張力,接近詩的高度。
綜觀言之,《百年戲樓》是一齣好戲,反映台灣戲曲美學的創新觀點,只可惜詮釋的卻是中國正統京劇史,這不也是王安祈女士口中,一種史觀上的「崇高論述」嗎?關於電影,大陸有個「主旋律」的說法,也就是「電影中的崇高論述」,借用這說法,那台灣京劇就是「美麗的插曲」。《百年戲樓》只有主旋律,卻遺失了插曲,也就少了正統與變異交疊互映、參差對照的辯證張力,實在是遺憾。
無論如何,由藝術總監王安祈女士領導的國光劇團,讓觀眾看到「以柔克剛」此一策略的勝利,也見證了「陰柔的軟實力」如何包圍「陽剛的硬道理」的艱辛過程,進而走出一條不同的路,這也是觀眾一路支持國光新編戲曲的主因。希望將來有機會在戲曲舞台上,欣賞「美麗的插曲」對照、顛覆「主旋律」,看女性繼續以邊緣、離散的微觀歷史,對男性、正統的宏觀歷史進行顛覆。
2011年5月16日 星期一
《百年戲樓》:誰的百年﹖一個史觀的問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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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意見:
今天去看了這部戲,覺得很感動
然後一搜尋第一個就出現這連結
沒錯,這齣戲整個呈現的都是大陸的京劇歷史,但是京劇的源頭就真的是從大陸來的,我覺得不需要每個戲劇都一定要展現台灣自由民主開放云云吧,不同的呈現有不同的效果
看戲的時候因為"身為人"而被共同情感觸動,不論是在世界的何處,是在何種時代中,或許不須一定要以台灣為背景吧?我覺得整個創新的舞台劇手法就是多元的展現,不同於中國處處都是名角,我們的舞台處處是創新巧思
個人覺得很被感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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