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字:莫兆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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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刊於澳門日報 2011 年1月6日 演藝文化版
“文創時代”彷彿已成為一個港澳台小劇場的共同議題,我不知道作為想像客體的韓國或日本有沒有這種題材的劇場演出,可能夠肯定的,正是當我們都將“文創”放進劇場的內容裡,不管那是談論、抵抗、批判或顚覆,正正說明了,我們實際上都已經身處其中。儘管文化藝術可透過“產業化”來繁榮未必是事實,甚至那不過是一種論述,儘管那市場從未誕生,但已被由上而下的政策、追趕時尙標題的媒體,以及奮力求存的藝術工作者合力塑造出來。
前進進的《hamlet b》作為劇團“文化消費三步曲”的第三步,相對第二步曲《賣飛佛時代》看來更完整地展開劇作者對相關議題的提問,並更靈活地以劇場的形式將問題呈現。名叫hamlet的知名演員,正準備演出一百場世界巡迴演出的第九十九場,他突然對自己的“演出”感到質疑,並一邊唸着相同的台詞一邊嘔吐,在重複搬演的情況下,hamlet不但出現幻聽、嘔吐,還成了一個只會按範式重複言行的電子人,hamlet b現在不過是a,b,c,d,e……的重覆生產下的其中一個而己,或者他是原裝正版的hamlet,又或者他只是其中一個hamlet,總之,“主體性”已模糊、以至消失在量產的演出製作中。hamlet本來是一個社會行動者,他在星巴克裡、在反世貿示威中做行動藝術,可是卻沒法引起甚麼人注意,連他自己也承認他“以為自己在衝擊社會,事實上卻一直被社會衝擊着”,諷刺地,hamlet從世界公義、環保的捍衛者,漸漸變成知名的舞台演員hamlet,當初在做行動藝術時他問:“我們該怎樣‘行動’”?而現在劇院的後台裡,導演、製作人都叫他Action,“行動”從社運的術語到劇場的術語,hamlet的“to be or not to be”,正正表現了小劇場先鋒們的焦慮,小劇場即使不是革命,也起碼可以激起關於社會議題的“行動性”,可是在“生存或是死亡”的市場規律裡,演員與行動者的身份分割得十分清晰,演員已失去了他在社會中行動的能力(或意識),劇場中的Action只不過是個為了維持量產,而必須不斷重複的“cue點”(提示)。
智性的《hamlet b》其實也有詩意和動人的一刻,hamlet說:“如果我的戲還要上演,那一定會是在一個動盪不安的時代裡演出!”可是經紀人卻說:“不對,如果你的戲還會上演,那一定會在一個太平盛世的時代裡演出!”那正正是小劇場在“文創時代”的張力所在,因為在“文創時代”裡,小劇場要抵抗的或許就是動盪不安的太平盛世,也就是那種被塑造出來的和諧與樂觀;於是不管《甚麼是小劇場示範說明會》中的“文創專員”、《龍田戲班興亡錄》的綜藝節目主持人,還是《hamlet b》中的經紀人們,扮演的都是一些發表主流論述的機器,大段台詞差不多就是將政府文宣或媒體語言搬字過紙。《hamlet b》更深刻之處,是透過“全球暖化”下的冰塊,以及劇作家從批判吃雪茄飮可樂的形象,進一步指出“文創”不過是資本主義生產邏輯下的新酒瓶。
在“文創”並未被政策“相中”的時代,市場早就對小劇場/前衛藝術進行着猛烈的衝擊,小劇場現在對“文創”的抵抗,並不是後知後覺,也不一定就是對“產業化”的絕對否定,也許小劇場所焦慮,以及急欲抵抗的,反而是由上而下的政策,以及媒體與藝術家樂觀地配合下所共同塑造的“文創論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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